jasmine

高唐

高唐

 

瑶光王城  若水

 

瑶光王慕容德面色不豫地看着天权使臣离去的背影,紧攥的拳头击在坚硬的玉案上,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。

 

王后陵翎从偏殿快步走到慕容德身边,本是欲言又止想要问些什么,见了这样的情形,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
 

侍从奉上了极好的伤药,陵翎握着慕容德的手慢慢涂抹,“王上不要生气了,强求不来的。”

 

“原是我们高攀也就罢了,”瑶光王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丝愤恨,“明明是那天权王先提出来的,怎么如今就要悔婚?”

 

“王上慎言!”瑶光王后立即打断了他的话,“三书六礼样样都无,只是大人们开些玩笑,如何算是‘婚’?怎么好叫阿黎知道此事……天权王仙逝,想来这位新王自有打算,愿他美满吧,和咱们没有瓜葛了。”

 

“其实我并不愿阿黎嫁去天权,天权王室向来强势,又有昱照山相隔,连个照应的都没有。瑶光向来与天璇交好,若不是天璇王室下一代也是一位坤泽,能结成秦晋之好自然是最妙不过的。”瑶光王后陵翎对王上慕容德娓娓道来,“如今正好,前几日天璇王后慕容馨正托我为公孙家长孙说一门亲事呢。当时我还感叹,这样俊的人品人才,不知便宜了哪家,不若就配了阿黎,也不至于辱没了。”

 

“公孙一族世代书香,家风最正。”瑶光王慕容德听闻是公孙家,心里也有了一丝松动,“可是那位公孙家的长房长孙?有‘公孙小三元,才名遍钧天’之称的世家翘楚,公孙钤?”

 

陵翎微微一笑,“正是此人。”

 

“虽说低门娶,高门嫁,只是我家阿黎被宠得不成样子了,实在舍不得他吃苦。在天璇有王后馨儿相护,回了瑶光咱们也能做个靠山,如此甚好。”

 

瑶光王慕容德一锤定音。

 

 

天璇王宫翠微阁

 

两姓联姻,一堂缔约

良缘永结,匹配同称。

看此日桃花灼灼,宜室宜家。

卜他年瓜瓞绵绵,尔昌尔炽

谨以白头之约,书向鸿笺

好将红叶之盟,载明鸳谱。

 

慕容黎歪在外间贵妃榻上小憩,纤细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绘着笺书上的缠枝连理纹样,心中的不适却越来越重。

 

天璇王后慕容馨未出嫁前是瑶光王的幺弟,因心疼慕容黎这瑶光王室唯一一位嫡子坤泽,特特将他接到宫中待嫁,也算是震慑公孙家的手段。不同于天璇世子陵光的招赘入宫,慕容黎是的的确确要嫁进公孙府中的,自古新妇难为,何况是长房长媳,公孙家又是世家大族,山迢水远的,只怕被人轻慢欺负了去。

 

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自古能举案齐眉白首到老的是凤毛麟角,不过是盲婚哑嫁,最后因为彼此背后的政治利益而互相存一份颜面罢了。若是闹得不好看,结成仇怨也未可知。

 

年少情怀总是诗,纵然是慕容黎这样一向清冷自持的人,也会担心同自己白首一生之人是否合心。

 

何况,天权之事,他也未必完全不知......

 

公孙家的当家主母姓裘,是天璇将门裘氏之子,如此,公孙钤与驸马裘振还有一层堂表兄弟的亲缘关系。陵光曾自言受裘振所托来找他,将公孙家传于长媳的白玉芙蓉双鹤佩系在慕容黎腰间,还开玩笑道,长了一辈,为慕容黎亲结其褵,让慕容黎写些什么回赠公孙钤。

 

慕容黎摩挲着腰间缀着的莹润玉佩,思绪纷乱,蓦然神思一动,执笔落下了四行诗:

 

“众人徒嗷嗷,安知彼所观?

盛年处房室,中夜起长叹。”

 

收笔时才恍然觉得有些过了,只是落纸成言,不能也不愿再改,便将这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转交给了公孙钤。

 

 

成亲前夜,慕容黎一个人独自宿在翠微阁寝殿里。

 

毕竟已到了夏日,纵是深夜中,也有些闷热难耐,少了一份往常的幽暗安宁,庭中风拂草动,蝉虫竞鸣,他心中藏事,自然辗转反侧孤枕难眠。

 

正是心烦意乱之际,恍然间,竟听到窗外隐约有幽幽琴声传来,其音凛然清洁,有雪竹琳琅之音,奏得正是古曲《白雪》。

 

《琴苑心传》中曾言,“鼓此曲者,胸中光霁寂然八荒之外,无尘累想矣”,便知操琴者心内高义。

 

慕容黎侧耳倾听许久,才起身行至窗前。纤纤擢素手缓缓推开烟云色的窗纱笼着雕刻鸳鸯彩羽透清波的窗棂,清风徐来,吹动他身上穿着的素白寝衣,飞舞的花瓣纷扬而下,有淡淡暗香盈袖。

 

只见翠微阁的庭院中,有一人席地而坐,悠哉抚琴,他容貌英朗,气韵俊逸,身姿挺拔,一袭蓝色长衫上绣着竹叶暗纹,仿若庭中修竹一般,衬着这清风明月,当真是君子世难寻。

 

“纵心浩然,何虑何营?”慕容黎望着楼下操琴之人,心中早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,“公孙公子是在答我诗句之问吗?”

 

若说慕容黎诗中所言之意为“佳人慕高义,不知能否得”的含蓄委婉,那公孙钤在成婚前奏《白雪》,是在回讽他只需心胸虚静,莫要营营虑虑,自寻烦恼吗?

 

当真是争锋相对的半分颜面也无了。

 

公孙听闻一声凌然之音打扰,心中一动。他原以为这位瑶光国的世子殿下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,才写了《美女篇》的诗句疑他品性,如今竟能以《雪赋》的句子来对自己的琴曲《白雪》,应该也是个心内高洁之人才对。

 

他虽思绪开阔,吟猱走手却分毫不错,大幅度下滑左手奏出最后一个“折竹音”,结束了古曲《白雪》的第三段“压梅留意”,从容不迫地抬眼向上看阁楼上的佳人。

 

不过是惊鸿一瞥,然而那眸中的惊艳,终究令他一生都要魂牵梦绕,难以忘怀。

 

纷纷扬扬的洁白花瓣中,慕容黎着素裳临窗而立,三千青丝堪堪以白玉微挽垂在一侧,眉如远山黛,眼似秋水柔,似闻《白雪》而至人间的雪素清霜之仙,清丽绝伦,天姿灵秀。

 

“调来白雪阳春,信是曲弥高而寡和,叹人生能有几何。”公孙钤起身而立,抬手行礼,微微笑道,“原来殿下竟是知音,钤不胜荣幸。”

 

“听闻近日殿下深夜难寐,冒昧抚琴,来伴殿下清梦。”公孙钤的声音温柔和煦,如同清风拂面般令人心悦难忘,“殿下诗句之问,钤百思不得其解,今日相见,方才能答。”

 

“容华耀朝日,谁不希令颜?媒氏何所营?玉帛不时安。”

 

慕容黎闻言,霎时红了脸颊,这样突如其来又毫不遮掩的赞美和爱意,又是来自即将结发之人,当真令人心神摇曳。

 

“夜深了,外面冷,殿下还请歇息吧。”公孙钤语罢,又行一礼,躬身退去,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礼义廉耻,令他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悸动。公孙钤从未像此刻一样盼望着明日的洞房花烛能早些到来。


评论(11)

热度(43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